福昌书事言怀一百韵上运判唐通直
战国韩余壤,王畿汉旧京。
南围山峙秀,东泛洛浮清。
女几荒遗庙,宜阳认故城。
千秋迷佩玦,百战有榛荆。
路失三乡驿,岗余世祖营。
山疑熊耳甲,墓记赤眉兵。
昌水行宫废,谷州遗堞倾。
断壕收剑镞,耕陇得瑶琼。
姬冢丘陵抱,韩祠草木平。
传家亡谱牒,怀德荐牢牲。
峡势开双璧,川形画一枰。
谋臣赤松友,诗客锦囊生。
莽莽繁华尽,悠悠井邑更。
兴亡谁与吊,今古一伤情。
官舍连麋鹿,人家杂鼬鼪。
秋心悲杜宇,春候听鸧鹒。
宾榻无谈笑,尘鞍罢送仰。
平池宵槛影,万竹晓堂声。
放宕书千卷,栖迟岁再正。
野胥形矍掠,村隶语生狞。
脱粟供朝饭,孤豚计日烹。
里闾轻学校,儿稚骇冠缨。
最苦冲风隧,奔如万战輣。
木号惊浪涌,谷震疾雷轰。
日断兰香膊,云藏子晋笙。
村鼙朝坎坎,樵斧暮丁丁。
鬓自年来白,颜因醉后◇。
斋庖诛野菊,幽佩纫秦蘅。
忆昔初知学,时豪计主盟。
讨论披石室,咳唾视金籯。
宅与仁为里,丰期道可耕。
荡除秦汉垢,蓐摘帝王英。
太史遗重补,骚歌韵再赓。
文潢无逆楫,谈阵有降钲。
战苦心逾勇,锋交敌丧勍。
决科聊筮仕,射策偶沽荣。
憔悴官曹冗,艰难祸难婴。
流年惟涕泪,生事罄瓶罂。
乞米常空釜,烹藜不厌羹。
菅县长剑涩,衣补旧图横。
波浪流萍远,风霜客雁征。
凭谁能束缊,请地乞为氓。
贫贱知何计,飘零复此行。
力微蛛纺织,谋拙茧缠萦。
大府多豪杰,何人问姓名。
采葑甘见弃,连汇敢图亨。
已分微言默,羞将薄技呈。
清秋回骥首,白日望鹏程。
调拙歌难和,工迂虎未成。
曳裾身阻阔,搔首岁峥嵘。
岂料盐车困,亲逢伯乐评。
属文惭贾谊,受璧过虞卿。
夙昔倾贤誉,清时仰庆闳。
霜威留陛闼,忠望在寰瀛。
大泽疏源厚,明公蕴德宏。
高文千锦丽,奥学万箱赢。
前岁趋畿尉,青衫拜使旌。
心将言并厚,事与意俱诚。
毫发聪明到,锱铢藻监精。
威严消隐慝,惠泽舞孤惸。
爽气开秋监,清谈扣佩珩。
霜空挂银汉,仙露照金茎。
伟量谦常过,刚肠枉必争。
川舟归巨涉,天柱入高擎。
鳣堕开佳兆,经传有旧黉。
簪缨光故物,堂构叠高甍。
顾步丹霄近,联绵盛事并。
人间望鸿鹄,海浪引鲲鲸。
百吏瞻仪矩,连城受使令。
晏边争羡慕,膺御有光晶。
报国求贤急,搜才荐牍盈。
搜罗归掌握,轻重付权衡。
律变遭寒黍,春催隐谷嘤。
陶埏皆作器,枯槁亦抽萌。
量度分寻尺,题评尽甲庚。
念勤宽仆仆,恤疾救惸惸。
合沓皆宗荐,绵蛮不叹莺。
羁鸿安肃肃,微草获菁菁。
哲匠深垂奖,非才惕自惊。
厚恩山岌嶪,高致玉铮锽。
效报期铭骨,存诚过食苹。
庶几鸣缶盎,万一助韺韻。
自古求知重,从来顾己轻。
木欣辞爨烬,珠喜辨鱼睛。
叹慕身当锐,轩昂自暗瞠。
自存心铁石,敢废力蚊虻。
荒学重裨缉,繁文自补撑。
朝披枯竹简,夜守短灯檠。
养木经荒圃,疏泉久涸泓。
博兼终氏鼠,礼问叔孙樱。
陋每轻樊子,勤将比老彭。
中庸期慥慥,言行敢硁硁。
积累功成垤,辉华秀发莹。
辛勤施耨获,逸乐荐粢盛。
戴德千钧重,抚躬方寸明。
登临感身世,踊跃望门楹。
穷谷阴多雨,清溪晚放晴。
优游探物象,潇洒付杯觥。
耿耿驰千里,区区布一鸣。
愿回韶濩听,聊奏铁铮铮。
上曾子固龙图书
某尝以谓君子之文章,不浮于其德,其刚柔缓急之气,繁简舒敏之节,一出乎其诚,不隐其所已至,不强其所不知,譬之楚人之必为楚声,秦人之必衣秦服也。惟其言不浮乎其心,故因其言而求之,则潜德道志,不可隐伏。盖古之人不知言则无以知人,而世之惑者,徒知夫言与德二者不可以相通,或信其言而疑其行。呜呼!是徒知其一,而不知夫君子之文章,固出于其德,与夫无其德而有其言者异位也。某之初为文,最喜读左氏、《离骚》之书。丘明之文美矣,然其行事不见于后,不可得而考。屈平之仁,不忍私其身,其气道,其趣高,故其言反覆曲折,初疑于繁,左顾右挽,中疑其迂,然至诚恻怛于其心,故其言周密而不厌。考乎其终,而知其仁也愤而非怼也,异而自洁而非私也,彷徨悲嗟,卒无存省之者,故剖志决虑以无自显,此屈原之忠也。故其文如明珠美玉,丽而可悦也;如秋风夜露,凄忽而感恻也;如神仙烟云,高远而不可挹也。惟其言以考其事,其有不合者乎?
自三代以来,最喜读太史公、韩退之之文。司马迁奇迈慷慨,自其少时,周游天下,交结豪杰。其学长于讨论寻绎前世之迹,负气敢言,以蹈于祸。故其文章疏荡明白,简朴而驰骋。惟其平生之志有所郁于中,故其余章末句,时有感激而不泄者。韩愈之文如先王之衣冠,郊庙之江鼎俎,至其放逸超卓,不可收揽,则极言语之怀巧,有不足以过之者。嗟乎!退之之于唐,盖不试遇矣。然其犯人主,忤权臣,临义而忘难,刚毅而信实,而其学又能独出于道德灭裂之后,纂孔孟之余绪以自立其说,则愈之文章虽欲不如是,盖不可得也。
自唐以来,更五代之纷纭。宋兴,锄叛而讨亡。及仁宗之朝,天下大定,兵戈不试,休养生息,日趋于富盛之域。士大夫之游于其时者,谈笑佚乐,无复向者幽忧不平之气,天下之文章稍稍兴起。而庐陵欧阳公始为古文,近揆两汉,远追三代,而出于孟轲、韩愈之间,以立一家之言,积习而益高,淬濯而益新。而后四方学者,始耻其旧而惟古之求。而欧阳公于是时,实持其权以开引天下豪杰,而世之号能文章者,其出欧阳之门者居十九焉。而执事实为之冠,其文章论议与之上下。闻之先达,以谓公之文其兴虽后于欧公,屹然欧公之所畏,忘其后来而论及者也。某自初读书即知读执事之文既思而思之广求远访以日揽其变呜呼如公者真极天下之文者欤!